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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贵州古代交通的各种故事中,流传最广的恐怕要数明初奢香立龙场九驿之举。
奢香是当时水西(今鸭池河以西)彝族君长、贵州宣慰使霭翠之妻。霭翠病逝后,因儿子年幼还不能承袭父职,奢香便“代袭”贵州宣慰使职。因为明太祖朱元璋惩办了羞辱奢香、几乎在水西挑起兵端的都指挥使马烨,奢香为报答太祖,表示“永世约束水西夷民,不敢为乱”,“且愿效力开西鄙,世世保境”,并承诺开辟四川间道,便利驿使往来。奢香回水西后,即组织人力,“遂开偏桥(今施秉境)、水东(今开阳境)以达乌蒙、乌撒及容山(今湄潭境)、草塘(今瓮安境)诸境,立龙场九驿”,从而使川、黔、滇、湘的交通便利。约200年后的明人吴国纶有《奢香驿诗》赞:“我闻水西奢香氏,奉诏曾谒高皇宫。承恩一诺九驿通,凿山穿木开蒙茸……”明万历年间曾到贵州为官的王士性,对水西彝人所管辖的驿站也颇多称赞,说“贵州南路行,于绿林之辈防御最难。惟西路行者,奢香八驿,伕、马、厨、传皆其自备,巡逻干椆皆其自辖,虽夜行不虑盗也”。
所谓“龙场九驿”,即龙场驿、陆广驿、谷里驿、水西驿、奢香驿、金鸡驿、阁鸦驿、归化驿和毕节(一说威清)驿。终点毕节驿,是川黔滇驿道所经之地,往北可通四川,往南可达云南。这些驿站,均由水西彝人自己开设、出办、管理。在今大方县城西北响水和双山交界处的落折河两岸,还存留着当年东起小阁鸦,西止双山的一段驿道,石砌的阶梯式磴道仍保存完好,这是奢香所开“龙场九驿”中东衔金鸡驿、西接归化驿的一段道路。此外,在纳雍县城东北的乐治、对叉、平寨等地,也还遗存着一段修筑于明洪武年间的古驿道。今保存最为完整的,是纳雍卧这古驿道中从扒拉河"安氏别墅"延伸的一段,长约四公里,用料石铺砌,能容双马并行,当地人称“跑马射箭道”、“箭道”。这些古驿道,都是明初开凿贵州驿道的历史见证。
其实,边远地区的驿站十分贫苦,是朝廷流放“犯官”的场所。也就是在奢香之后的一百多年,明正德三年(1508年),曾任兵部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王守仁(阳明),被贬谪为贵州龙场驿的驿丞。这是一个官秩为“未入流”、专管邮传迎送之事的职务。龙场驿在今修文县境,在当时是一个重要交通枢纽,地处水西,为贵州宣慰司管辖之地。按明朝当时的规定,龙场驿的“规模”不过是驿丞1人,吏1人,伕23人,马20多匹,铺陈23套。王阳明到贵州,自然饱尝行旅的艰辛。这在他的诗文中多有记载:“危栈断我前,猛虎尾我后;倒崖落我左,绝壑临我右。我足复荆榛,雨雪更紛骤”;“鸟道萦纡下七盘,古藤苍木峽声寒。境多奇绝非吾土,时可淹留是谪官”;“山城高下見楼台,野戍参差暮角催。贵竹路从峰顶入,夜郎人自日边来”……这些描述中,固然蕴含着谪官的抑郁和愁怨,却也生动地折射出明朝中叶行旅于贵州的艰难行状。
从王阳明谪守龙场驿三年的诗文中,我们还可以窥见到当时人们行旅的一些方式。一是骑马出行,至少是在与王阳明交往的当地学生、朋友中比较普通:“草际见数骑,取径如相求,渐近识颜面,隔树停鸣驺”;“凌晨驱马别,持盃且为传”。往来于驿站的客人也多骑马:“老桧斜生古驿傍,客来繫马解衣裳”。王阳明自己出行时,也常骑马:“痩马支离缘绝壁,连峰窅窕入层云。山村树暝惊鸦阵,涧道雪深逢鹿群”。二是乘肩舆,王阳明出行时,也常乘肩舆:“南北驱驰任板舆,谪乡何地是安居”;“已逐肩舆度青壁,还随孤鶴下苍松”。三是步行,按明廷规定,各急递铺间距十里,传送军政公文时必须各铺接力、昼夜不停,铺丁必须是身强力壮、善于行走者。从王阳明《元夕雪用苏韵二首》的“林间暮雪定归鸦,山外铃声报使车”句中,我们便可以看到急递铺的铺丁悬铃持枪、昼夜兼行,未见其人而先闻其铃声的情景。当然,一般的普通“夷人”,出行步行者更多。王阳明在《瘗旅文》中所记的三位不知名的死者,大约也是徒步而行,劳累而亡:“夫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病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其能以无死乎?”
明万历年间,那位“无时不游,无地不游,无官不游”、与徐霞客差相同时的地理学家王士性,就是“乘舆”从沅州进入贵州的。他说自己是“步步行山中,又多蛇、雾、雨,十二时天地暗昒,间三五日中一晴霁耳,然方晴倏雨,又不可期”。在他之后的天启三年(1623年),有位名叫张伦的官员曾向明熹宗奏报,说起民伕运粮的种种艰难:“肩挑背负之众,山路阻绝,日行不过三十里,一人所负不过三斗余”;“蚁附不绝,攀山缘崖,霪霖弥月,河水之泛滥,或伕去而米存,或米去而伕存,民不得息,军不得食,僵仆盈壑,非饥死则疫死,非溺死则毒死,酸目伤心……”可以想见,贵州驿道上的跋涉险阻,行旅艰难。
近日媒体报道,贵州将拍摄电视连续剧《奢香夫人》,不知会去怎样演绎奢香“立龙场九驿”的故事。依我看,最起码有两个基本历史背景不要误植:一是在奢香的时代,贵州尚未建省,奢香所代袭的“贵州宣慰使”一职,其治下的“贵州宣慰司”,与当时的播州宣慰司、乌撒军民府、金筑安抚司等一样,尚属于四川管辖。那时的“贵州宣慰司”,所辖主要为水西,并非今日的“贵州省”全境。二是不要把明初奢香时代的那些古驿道,想象为畅行无阻的通衢大道,因为直到明末,在当时人们的文字记载中,这些穿行于崇山深谷之间的驿道,官方文书的邮传,客商、物资的运输行旅,仍然是惟赖人背马驮、肩舆步行,十分艰难异常。是今日的我们所难以想象的。
编辑:郑文丰
编审:肖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