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生商出自于哪里(玄鸟生商的意思)
从“玄鸟生商”到“凤鸣岐山”
丁哲
《诗经·商颂·玄鸟》开篇云:
天命玄鸟,
降而生商,
宅殷土芒芒。
古帝命武汤,
正域彼四方。
《史记·殷本纪》记载,帝喾次妃简狄,外出行浴,见玄鸟堕卵,简狄取卵吞之,遂怀孕生下商始祖契。以神话传说来叙述本民族起源,乃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商族人便认为他们的祖先是上天命玄鸟而生的,并将玄鸟作为图腾加以崇拜。至于玄鸟究竟为何鸟,历代一直争讼不休。
传统经学家之观点,认为玄鸟是燕子,如《说文·鸟部》记有:“燕,玄鸟也”。郭沫若、闻一多等认为玄鸟即凤凰。郑杰祥依据金文、卜辞,认为玄鸟是雄鸡。
近年来,韩伟、饶宗颐、叶舒宪等学者,又提出玄鸟为鸱鸮,即猫头鹰这一观点,叶舒宪教授更采用四重证据法对商族图腾玄鸟的原型进行了详细分析,明确论证了玄鸟即鸱鸮。
玉器,作为商代独特的文化标志,以及物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能为玄鸟原型提供可靠线索。从现有的考古材料来看,殷商玉器中罕见凤凰,妇好墓仅见一例,但显系石家河文化晚期之风格,而非商代本期作品,可与天门石家河遗址出土凤形玉环作为比对。
殷墟妇好墓出土玉凤
天门石家河遗址出土石家河文化凤形玉环
燕子与鸡,此期虽有出现,但数量不多,且造型简约质朴,难与作为商族图腾的神圣玄鸟匹配。
然从考古出土玉器,以及海内外博物馆收藏的可信材料来看,殷墟玉器中普遍流行一类雕琢精湛,美化夸张,神圣威严的鸱鸮形怪鸟,其特色鲜明,引人注目。无论数量、神韵,还是精美程度,远非玉燕、玉鸡可比。此外,相近的鸱鸮形象,在殷商陶器、青铜器中亦颇为流行。是以,玄鸟原型为鸱鸮这一观点最为可信。
此期鸱鸮形玉雕,风格狞厉肃穆,通常作挺立或蹲踞状。钩喙,内卷为一孔,口紧闭。臣字眼或圆圈目,眼珠圆瞪。头部或装饰短牙扉,或顶高冠、夔冠。云纹方耳后展。颈短粗,挺胸昂首。作拢翅状,多采用双钩阴线卷云纹来表现丰满的双翅、翅羽、尾羽等。腿部粗壮,团爪。尚有片雕、圆雕之分:片雕作品,冠、胸、尾的边缘通常琢脊齿纹;圆雕而为者,等级较高,有一些长有蟠蜷的羊角。
至于鸱鸮形玉雕的功用,当不仅仅是装饰和摆设。有一些直立造型的鸱鸮足下还雕有凸榫,其本为插嵌在木杆顶端的,很可能是祭祀仪式上通神的法器或神器。
但鸱鸮“一鸟独大”的局面,在距今三千年左右的时候发生了剧变。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姬发集结各地方势力组成联军,起兵东进讨伐商王帝辛(纣)。歧周以一个西部边陲小国的臣属地位,最终摧毁殷商六百年基业,取而代之成为中原的新霸主。
《国语·周语》有记:“周之兴,鸑鷟鸣于岐山。”韦昭注:“三君云,鸑鷟,凤之别名也。”《说文·鸟部》云:“鸑鷟,凤属神鸟也,从鸟狱声。”另外,《吕氏春秋·有始》载:“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社。” 传说周王朝兴起,有凤鸟鸣叫于周族发源之地,岐山,合乎于天意。可见,凤为周人所崇拜。
商周易代之际,发生的不仅仅是一场政治变革,同时也是一场“文化大革命”。周人为宣扬获得政权的合法性,建构出凤神话,凤从而成为新的国家图腾,其借助官方意识形态的传播逐渐渗透入全民信仰当中。周人对前代敌对者的圣物则采取了亵渎和侮辱的态度。作为商人图腾的鸱鸮,必然遭到周人的打压,殷商第一神鸟地位从此一落千丈,被凤彻底夺去风头,并最终沦为世人唾弃、鄙夷的恶鸟。
从西周玉器上来看,鸱鸮形象不再流行,仅西周早期偶见。相反玉器上的凤则大量出现,以凤纹居多,亦有凤形玉雕。
凤纹华丽优美,婉转流畅,协调自然。有单凤纹、双凤纹,亦有龙凤复合纹,凤有直立形、蹲踞形、蜷曲形等。凤挺胸昂首,趾高气扬,身姿翩然飘逸。圆头,闭口,喙尖长,下勾显著,若鹰钩;单圆圈目,系斜刀琢成;头顶多有一束花冠;修颈;以顺畅婉转的“一面坡”卷云纹表示抽象的翅、尾,翅收拢,尾部羽毛细长、飘逸绕过头顶;爪粗壮、锋利,或省略。
王国维《殷周制度论》云:“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从“玄鸟生商”到“凤鸣岐山”这一文化革命上,可窥得一斑。
参考文献:叶舒宪:《中华文明探源的神话学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