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志强 河北经贸大学 副校长_和志强 侯彦利 河北经贸大学
昨天是云南省原省长和志强去世10周年纪念日,我们今天继续刊发几篇缅怀老省长的文章。本文摘录自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的《和志强纪念文集》。
作者:和国才(原武警边防海事专科学校政委、少将)
玉龙雪山海拔5596米,长宽都不超过百里,在世界众多的大山中论大小,它只是一个排名很靠后的小弟弟。
可它铮铮铁骨,傲立苍穹,它那神圣的顶峰——扇子陡就是不让人亵渎,不让人攀登,至今还没有任何人登上过它的顶峰,是世界上少有的还没有被人类征服的处女峰!
玉龙雪山以它博大的胸怀和高贵的气质,哺育了一代代纳西儿女。和志强就是玉龙雪山哺育出来的杰出代表,他是玉龙雪山的儿子!是纳西人民的骄傲!
(一)
和志强省长是个好领导,是个难得的帅才。他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云南省任职时间最长的省长。他从1985年任省长,到1998年卸任,足足当了13年省长,空前绝后,过去没有过,今后按政府组织法,连任不得超过两届,也不再会有人超过10年了。
这13年,在他的领导下,云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由原来贫困落后、默默无闻的边疆省份,变成了如今经济发展、文化进步、人民安居乐业、在全国小有名气的人们向往的好地方。
和志强省长是学地质学的,早期一直从事地质工作,没有学过行政和经济管理,但走上领导岗位后,迅速成了行家里手,成了抓经济的战略家。他刚走上省长岗位的时候,云南经济落后,交通闭塞,是全国排名靠后的省区之一。面对这样一个摊子,他经过调查研究,反复思索后找到了一条适合云南特点的发展之路。
交通是制约云南发展的瓶颈,和省长首先花大力气抓交通,抓出省通道的建设。
他在任期间,南昆铁路、内昆铁路相继开工建设,昆河铁路恢复通车,还狠抓了水富港的建设,使云南的货物通过长江直接进入大海,还着手开拓通过缅甸,绕过马六甲海峡直接进入印度洋的通道。
抓澜沧江的航道建设,使我们的船队从西双版纳直下老挝、泰国,进入东盟各国。
云南山多,河流多,航空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在他任期内,大力发展航空业,全省建起了十几个机场,成立了有几十架飞机的云南航空公司,成为全国航空最发达的省。
在公路发展上也倾注了他很多心血。人们不会忘记,当云南的第一条高等级公路——安宁到石林公路开工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各样的议论铺天盖地,说什么修建高速公路是领导个人拍板的政绩工程,说什么修建高速公路是在给城市锦上添花而不是给农村雪中送炭,说什么修高速公路不符合云南省情等等。还有人告状,说他修高速公路是搞腐败,不适合继续担任省长职务了。他顶住压力,克服重重困难,硬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建起了云南第一条高等级公路,让人们享受到了现代交通的便利,从而促进了云南高速公路的建设。
13年间,云南的交通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初步形成了水、陆、空相互配套,铁路、公路、管道互为补充的比较完整的交通运输网络,为云南经济的腾飞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和志强省长还善于抓机遇,把坏事变成好事。
1988年11月6日,澜沧耿马发生7.2级大地震,一时间,地动山摇,造成了极大破坏,人民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损失,直接经济损失达二十多亿元,恢复重建最少需要投入16亿人民币。可是当时国家财政困难,只能分三年给四亿五。怎么办?
灾区人民等着政府救助,抗震救灾需要钱。和省长在宾馆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带着试一试的心情给李鹏总理写了一封信,建议不给钱,给一条政策也行,允许云南进口几条先进的卷烟生产线,使云南的甲级烟在三年内翻一番,这样每年的税收有100来亿,省里和中央对半分成。有了每年这50亿,不仅可以解决澜沧耿马大地震的救灾困难,还可以解决云南的发展和扶贫问题,一举两得。
信寄出后,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第二天总理办公室就来电话,让和省长先去找有关领导汇报。当时国务院田纪云副总理、财政部王丙乾部长和国家计委甘子玉副主任听了和省长的汇报,都表示赞成,李鹏总理也很支持,马上带一班子人马赶到云南,慰问灾区人民,考察烟厂,进行论证。李鹏总理在云南召开的现场办公会上拍了板。
从此,云南的烟厂就掀起了技术改造的热潮,引进了80套国际上最先进的烟草设备。三年后,云南的烟草制造设备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甲级烟产量翻了一番多,年产突破了100万箱,1992年利税超过100多亿,1994年达到了200亿,1995年实现了340多亿,创造了云南烟草的辉煌。云南成了有名的烟草王国,烟草业从此成为了云南重要支柱产业,一大批烟农脱了贫致了富。云南也由吃财政补贴的穷省一下变成了每年上交中央百亿的税收大户。“11·6地震”这件坏事,经过上下一起努力,终于变成了好事。
和志强省长是高级工程师,具有很深的理论造诣和极强的预见性。他看问题很深、很远、很准,总是想在我们的前面,走在事物发展的前头。
20世纪80年底末90年代初,当大多数地方的人们正沉浸于抓工业,一窝蜂地发展化工、电子、汽车等产业的时候,云南却独辟蹊径,大张旗鼓地发展旅游业。旅游业是无烟的工业,是绿色环保的朝阳产业,也是非常符合云南实际的产业。
我常听他讲,单纯发展工业和农业,云南基础差,底子薄,远离市场,人才缺乏,永远不可能赶上内地,更不要说赶上沿海省份。云南只能发挥自身优势,不能跟在别让人后头跑。他还讲,云南的资源,说一千道一万,最大的资源就是气候,四季如春,挖掘这气候资源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绿色产业,于是,在开发生物资源的十八项工程(简称“18”工程)的同时,开始发展旅游业。
他抓旅游,一开始就要求高起点高标准,就要与国际接轨。他要求抓好总体规划,做到吃、住、行、游、购、娱协调发展。他非常强调形成环线,旅游最忌讳走回头路。云南的旅游要在全国的旅游资源中形成整个环线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省内也要形成相对完整的环线,各地州内也要形成自己的小环线。如西双版纳,他要求形成以景洪为中心的“8”字型环线。在这样一个总的思想指导下,他就分片召开了六个现场办公会,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抓,一件工作一件工作地落实。
他还很善于利用外力,通过省里自己办文化节,争办中国第三届艺术节和99世界园艺博览会等活动,促进了云南旅游业的发展,促进了云南人的素质和知名度的提高。在他的带领下,经过全省人民的多年努力,云南的旅游业蓬勃发展,成了重要的支柱产业。云南也成了我们国家令人向往的后花园,成了世界的公园。
正像他自己概括的五句话那样,他当省长13年,探索了发展云南特色经济路子;培植了云南的支柱产业;推动云南的基础建设上了一个新台阶;构建了云南特色的对外开放格局;使人民生活普遍得到了提高。
13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这13年,云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这13年,是云南历史上发展最好的时期,这13年将载入云南的史册中,长留在云南的历史里,和志强省长也将永远地活在4500多万云南人民心中!
(二)
和志强省长是我的好师长、好老乡、好朋友。他是丽江县白沙乡开文荣华村人,我的老家在丽江县的龙蟠乡,虽我俩不属于同一个乡,但相距不远。开文荣华村在我们进城的必经之路上,也是我们进城途经的唯一村子,无论是进城还是回家,我们都要在这里歇一歇,算是名副其实的老乡了。
由于和省长在地矿部门工作,我在边防部队当兵,天各一方,一直到他当了云南省省长以后我们才认识。那是在1987年省里召开的一次扶贫会上,自我介绍后,他给我谈起了边防工作。他告诉我,他对边防总队很熟悉,办公室里有一张边防总队的兵力部署图,是前任省长留下的,他经常看。最近还到怒江边防去了一趟,到了片马,还到风雪垭口看望了驻守在那里的官兵。他告诫我,那里海拔3000多米,驻在高黎贡的山顶上,生活和工作条件非常艰苦,要多关心照顾。
从此,我们就相识了,我经常向他报告工作,交流思想,谈论人生,每一次在一起都聊得非常投机,非常愉快。与他聊天,了解了很多情况,学到很多知识,受到很多教育。与他相处就是一种学习,一种享受,一种陶冶。
他对人非常真诚,也非常睿智。有一次,我们一家人去看望他,我们边聊边抽烟。我夫人也喜欢抽烟,但又不愿意别人知道,常在家里躲着抽,一有人来,就赶紧藏起来。那天我夫人在一旁看着我们抽好烟,直咽唾沫。省长又递给我一支熊猫烟,我就说:“省长,您也给我夫人一支吧,她看着我们抽好烟,眼馋了。”省长问:“小尹也会抽烟?”边问边传给她一支烟。我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忙说:“谢谢,我不会,我不会。”我说她会抽烟,夫人说不会抽,两人各说各的,僵持在那里。这时省长转过身来,问我女儿:“军花,你妈会抽烟吗?”那时才十来岁的女儿就回答:“她累了的时候会抽,抽得不多。”省长就说:“我明白了,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最真实,会抽就抽点吧。”不由分说,递给我夫人一支烟,还帮她点上了火。
和省长特别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省政府在西双版纳召开旅游规划会。当时,在离州府30多公里的三岔河,有个很漂亮的森林公园。代表们参观完后,州里的领导请和省长题写公园名“三岔河森林公园”。这是一个热带雨林公园,里面热带雨林繁茂,可以坐索道从空中观赏热带雨林,也可以从地下走,直接穿过热带雨林,是国内少有的热带雨林公园。里边还有“蝴蝶馆”、“孔雀园”、“观景亭”、“空中走廊”、“树上旅馆”、“大象表演场”等很多景观。其中最有特色的是“野象谷”,野象们常成群结队到那山谷洗浴、觅食,是人们观赏野象最好的地方。
我多次给州市领导建议,把这公园改成野象谷公园,但由于人微言轻,我的建议一直没被采纳。我看机会来了,就用纳西话对和省长说:“不要给他们题森林公园,要题就得改名,叫野象谷。”和省长是何等的聪慧啊,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说:“题公园名可以,但是我有个建议,看看行不行。森林公园到处都有,但是有野象的在我们国内仅此一家,在世界其他地方也不多。写文章要突出主题,汇报工作要突出亮点,我们搞风景点,也要把最大的特色突出出来。我建议,把这公园改为野象谷公园,你们同不同意?同意我就题!”大家马上就鼓掌,都说改得太好了,太英明了。从此,这公园就有了一个鲜亮的名字——“野象谷”,和省长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也就长留在那里。
1995年10月,我们参加完滇西北旅游规划会返回昆明,顺便考察了途中的剑川县。剑川人善做木器,男的基本上都是做木器的行家里手,在全省,乃至全世界到处都可以看到剑川木匠的身影,到处都可以见到他们做的精美家具,近几年还出口到世界各地。参观完后,县领导要求和省长题写“剑川木器走向世界”这几个字。和省长拿起笔转身问我:“作家,参谋参谋,这几个字怎么样?”我说内容、立意都很好,建议改一个字,把木器的“器”改成“雕”。和省长心领神会:“对,木器是物质的东西,木雕不仅是物质的,更是一种艺术,一种文化,一种精神,要走向世界的是剑川人这种艺术,这种精神,这种文化!”于是,“剑川木雕走向世界”这几个大字也就长留在了人间。
和省长对正确的意见能马上接受,对不完全正确的意见也能耐心倾听,接受合理的部分。我们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论古谈今。说到高兴处,我就毫不忌讳地乱说。我说,云南的行政区划太小,一个中等的省份,就有17个地州,128个县市,行政区划太小,不仅增加财政负担,而且严重制约经济发展,应当适当合并。50年代初全省才六个地区,国内人口与云南差不多的省份也才有四五十个县。他就耐心地讲解云南行政区域划分的历史、民族、文化、地理等原因不能轻易乱动的理由。
又一次,澜沧江上第一座百万千瓦电站——漫湾电站建起后,江两岸的云县和景东县分属两个地区,都要争“漫湾”这个地名,百般无奈,只好两边各建了一个漫湾镇。隔着一条江,两个完全同名的小镇给人们的工作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我就提议,干脆合起来建一个大的漫湾镇,再不行就把两个地区合起来建一个澜沧江地区或澜沧江市,他也耐心地给我讲不能这样做的道理。同时,他也从我这粗糙的建议中吸取了合理的内容,以后沿江的电站一筹划,就开始平衡两岸的利益,合理地安排好厂址地名等问题,再也没有两个同名小镇并存的局面了。
我常听一些外地人讲分不清边境地区的一些地名。如要到西双版纳,怎么上了景洪的飞机,要到的德宏,却上了到芒市的车,要到红河,怎么到了个旧等等。我就向他建议,利用州政府县改市的机会,把景洪改为西双版纳州,把潞西改为德宏市,把个旧改为红河市,这样大小地名一样,还可以利用这几个地方知名度高的优势发展旅游业。他不赞成,但还是耐心地听我讲完理由,还肯定了我这种从大处、从长远着眼的思维方式。
昆明市五华区原来有个烟厂,生产春城牌香烟,效益很好,每年给区里创造几个亿的利税,是块肥肉。后来省里决定,全省只建八个烟厂,多的一个也不批,已建好的也要撤销。春城烟厂就在撤销之列。春城烟厂是边防总队政治部的共建单位,厂领导就找到我,要我向省长报告,请求保留这个烟厂。我向和省长反映了,他不同意,并给我讲道理:云南的烟草业,形成规模才有效益,省里定的就批八个烟厂,多一个也不行,不能小烟厂遍地开花,今后这八大烟厂也要逐步合并,形成一两个大规模的集团,这样才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才能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听了和省长的话,我心服口服,回过头来做春城烟厂的工作,让他们服从大局。后来春城烟厂并入了昆明烟厂,为昆明烟厂的做大做强注入了新的活力。
(三)
和志强省长是个丈夫、好父亲、好兄长、好儿子,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他常说,无论做事还是当官,都要先做好人,只有做好了人,才能做好事情,才能当好领导。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很会关心人,特别对身边的工作人员,既在政治、工作上严格要求、严格管理,又在生活上关心体贴。他常常鼓励他们学习,帮他们制定学习计划,一有空就教他们学这学那,就像老师在教学生、父母在帮子女。身边的工作人员做错了事,他也不是发火,而是耐心地讲道理,我看他还没骂过身边的工作人员。出差在外,什么时候停车,什么时候住宿,他听驾驶员的,不让疲劳驾车,也不让驾驶员带着情绪开车。在他的关心教育下,他身边的警卫员、驾驶员、秘书都成长进步很快,一个个都成材了,都有了很好的建树。
他与夫人习惠仙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早在中学时代他们就是同学,还一起表演过小二黑结婚,和省长演小二黑,习惠仙演小芹。两人配合默契,表演非常成功。可是,由于那时候年纪小,加上传统观念的影响,表演归表演,相互不敢多说话多接触。后来,两人分别上了大学,毕业后各自参加了工作,习惠仙当了医生。有一天,习医生正低着头在丽江大街上走着,突然一个大黑汉站在路中间张开双脚双手拦住了去路:“习惠仙,我看你往哪里跑?抬头一看,原来是当年的二黑哥和志强,两人一交流,都还是单身,一来二去,就成了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对,终成了眷属。
无论和省长当年在地质队当技术员,还是当了领导,只要在家碰到习医生出差,和省长都要亲自给她收拾行装。按他自己的话说,因为常年在外,漂泊惯了,收拾行装内行,别人收拾的自己不放心。
有一次,我夫人与习医生一起到上海看病。那段时间,我工作有点忙,好几天没给夫人打电话。有一天,和省长的电话来了,他说,工作再忙我是一天给习医生一个电话,你也要常给夫人打个电话,很长时间不打电话,小尹会有想法噢。我明白了,这是省长在委婉地提醒我。后来,我工作调动了,两口子天各一方,我每天坚持给夫人打一个电话,报个平安,这习惯是从和省长那里学来的。
和省长对边防十分关心。到边境出差,只要时间允许,他都要去看一看驻守在祖国边疆的干部战士。有一年春节前夕,他到了中缅边境最前沿的打洛站慰问全体官兵。他参观了打洛站执勤室、菜地、果园、宿舍、食堂、图书室、荣誉室和指挥中心,与战士们合影留恋,给战士们签名,和战士们座谈,问寒问暖。他对打洛站官兵扎根边疆,热爱边境,艰苦奋斗,为边疆人民服务,为经济建设服务非常满意,给了很高的评价。他还坐在站长办公室的椅子上,转了一圈,开玩笑说:“这椅子,比我办公室的椅子还气派。”和省长的关怀极大鼓舞了全站的官兵。
和省长工作很忙,在外从早忙到晚,吃饭还得陪外宾、陪客人,回到家,又有多少客人等着,多少事等着他来处理。看到他那样子,我常开玩笑:“官不能当得太大,太大了,不是人在当官,而是官在指挥人,人就成了这官位的标志。这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有一天晚上,连续送走几批客人,又有人按门铃了,见他太劳累,明天还要在会上讲话,我们就擅作主张,把他推上了楼,准备第二天的会议材料。客人来了,是几位着装整齐的军人,我就说省长不在家。和省长的小外孙一见军人,高兴了,戴上军帽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的。还大嚷:“是不是要找我爷爷?他在楼上,我带你们去!”童言无忌,露馅了,只好请和省长下来接见。我好心办坏事,出了一番大洋相。
和省长与人交往重感情、讲义气,对人热情、随和、实在,没有架子,还很善解人意,与什么样的人都处得很好。
一次,我们几家老乡一起聚会,我一看,和省长属狗,我家老岳母也属狗,在场十几个人就有六个人属狗,就开了一句玩笑:“今天,在座的是老狗、中狗、小狗,还有小小狗,共有六条狗,是一伙狗在聚会。”大家就批评我,说玩笑过头了,我很尴尬。和省长就笑着给我解围:“狗对主人最忠诚,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狗是纳西人最喜欢的动物。”
和志强长期担任领导职务,任省长长达13年,地位高,权力大。可是他对自己和子女要求非常严格,不准子女们利用省长的影响在外办事。他给我交代过多次。他告诉我,有什么事要办,我会告诉你的,家里人要办什么事,你就不要理他们。在他的管教下,他的亲属都非常低调,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从来没有什么事找过我,也没听说找过哪位领导办私事。
和省长长期从事地质工作,对生活要求很低,平常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近乎简陋。我们到他家吃饭,算是来客了,也就是煮一块纳西人特制的腊肉,拌一盘家乡带来的凉粉,炒几个院子里自己种的蔬菜,吃得其乐融融。社会上已经流行很久的东西,他家却没有,房子装修得极简谱,卫生间、厨房、客厅都是一些过时的旧家具。
老家的房子已经破烂得不像样了,1996年丽江大地震,把那老房也弄得七歪八扭了。适逢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率中央慰问团在开文荣华村慰问。我就大声说:“各位领导,咱们去看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于是,大家就到了和省长的老家。我指着破破烂烂的院子说:“这就是一个共产党省长的家。”我还指着身有残疾的和省长的弟弟说:“这就是和省长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小弟弟。”大家看着此情此景,眼眶都湿润了。
由于和省长长期在外忙工作,没时间照顾家里,连老母亲去世,也没能回家看上一眼。最小的弟弟身有残疾,也没能多关照。改革开放后,开文荣华村也同全省一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是他家还是老样子,他家的房子在开文荣华村是最破烂的。
(四)
“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这是当今世界上公认的关于民族的定义。落实到具体的民族的人,那就是要具有独特的体型体貌、独特的语言、独特的文化、独特的心理素质和独特的性格特征。从这种意义上讲,和志强省长是典型的、标准的、真正的纳西汉子。
他身高一米八四,胸脯厚实,高大魁梧,脸上线条分明,非常威严;他额骨突出,目光炯炯,十分睿智;他皮肤黝黑,鼻梁较高,嘴唇较薄,非常慈祥。纳西族人的特点在他身上表现得非常典型,望一眼就可知道是个地地道道的纳西人。开口说话,那口音就更不用说了,纳西人特有的那几个音符全部都保留着。我知道,他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外乡奔波,也在积极地学说普通话。
作为一个纳西人,他也能吃苦耐劳。当年,他曾脚穿草鞋,身背干粮,步行4000多里,从丽江赶到下关参加高考,被重庆大学地质系录取。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地质勘探工作。走遍了云南的山山水水,从气吞山河的三江并流到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从滇西北的丹霞地貌到滇东南的喀斯特溶岩,从腾冲的火山热海到迪庆高原的冰天雪地,到处都有他不倦的足迹,到处都洒下过他辛劳的汗水。
当了领导以后,他本色不改,常年奔波在云南的山水间,哪里艰苦,他就往那里走;哪里偏僻,他就到那里;哪里人民需要他,他高大的身躯就出现在那里。下基层,他不愿给下边添麻烦,总是轻车从简,吃住都很简单。家里随时准备着一套行装,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一有紧急情况,提着就可以出发。
有一次,他带着省里的工作组到西双版纳布朗山慰问村民,路途很远,我建议在边防站里吃午饭,他不愿意给官兵们添麻烦,坚持要自行解决。中午,就在路上一条小河边,他和大家一起,坐在石头上,啃着自己带的面包和酱菜,喝着山泉水,就草草地打发了一餐。像这样的事,对和省长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也许是巍峨耸拔的玉龙雪山铸就了和志强省长的铮铮铁骨,也许是奔腾不息的金沙江把不屈的精神注进了他的血脉,和志强从小直至当了省长都保持着纳西人的耿直秉性,刚直不阿,是个堂堂正正的纳西硬汉子。
有一次,云南省政府换届前夕,中央在考察省长人选的时候,工作组向他转达了收到了一些人的举报信,说他坚持修高速公路,违背云南省情,不适合继续当省长,希望他能有个正确的态度。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云南的高速公路不是修早了,而是修晚了;不是修多了,而是修少了!只要我继续当省长,高速公路就是要修下去,管他们怎么说!”
他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纳西人,当了领导还是没有变,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不会阿谀奉承。我多次参加了和志强省长主持的办公会,看着他处理复杂的事务。他话不多,但句句说在点子上,任务、目标、要求、时间、条件、人员、政策等诸多要素,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说套话,不说多余的话,干脆、坚决、果断、利索、畅快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司令员在指挥千军万马打仗!军人的气质、纳西人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
和省长在位兢兢业业地工作,一旦退出领导岗位后,就不再干涉新任领导的工作。在家认真读书,整理材料,撰写文章,料理院子中的小菜地。
我还专门送了他一副麻将,一本国家体委编的《麻将规则》,建议他学习打麻将。开始时我教他打,才几次他就比我们厉害了。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把数番规则印在一张纸上,人手一张,按这国家规范的规则计算。不久,我们就只有输的份了。好几年了,我还没见过他输过一次。
他喜欢动脑子,凡事都想一想是什么,为什么,应该怎么样等等。纳西族人特别善于抽象思维,对数字的记忆和理解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和志强省长最拿手的最擅长的还是数字,那枯燥的数字,到了他的脑子里,就鲜活了起来。他介绍情况,表达思想,最喜欢用数字,普通人看似枯燥的一组组数字,从他嘴里一出,就是一首歌,就是一幅画,把想表达的思想、概念、事物描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常常惊叹,他的头脑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的数字。
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爱上了摄影,随身都带着一套照相器材,遇到生动的形象,漂亮的风光,他都要举起相机,按动快门,把它摄下来。他要把人间所有的美都留下,他对摄影技术精益求精,非常认真专注。他要把每张照片照成一首诗,一幅画,一篇文章。
他最得意的摄影作品是一幅玉龙雪山的照片,挂在家中的客厅里。那照片是用两次曝光技术拍摄的,拍得非常传神:晶莹剔透的雪山,黑白分明的雪峰,一座连一座的雪峰,有序地排列着。那光,那角度,那构图都是匠心独具,把玉龙雪山腾空而起、傲视寰宇的气势,圣洁高雅、一尘不染的神韵全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看着这照片,就像看到了和志强省长本人。我常常凝望着这照片遐想,他就是这玉龙雪山的儿子,他就是这玉龙雪山的化身!
公元2007年3月21日下午15时30分,玉龙雪山的儿子——和志强悄悄地走了,他回去了,回到他日夜思念的玉龙雪山去了,回到美丽的玉龙第三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