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斯乐人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美斯乐镇93师现在多少人
段希文将军墓座南朝北,位于美斯乐的一座小山岗上。
(段希文将军墓园)
没想到墓园竟有守灵人。
(守灵人张卫士)
只见一位全副武装的彪悍士兵正步朝我们走来,以立正姿势举手敬礼,大声说道:“报告,我自愿为段长官守灵,没有薪饷。”他转身点上香烛分与祭拜者后,仍以立正姿态肃立于一旁,向我们介绍段希文的生平。
(守灵人转身点上香烛)
从守灵人浓浓云南腔调的话语声中,得知段希文将军乃云南宜良人氏,大陆时期曾担任武汉卫戍区少将司令等职;守灵人姓张,也是云南人,现年六十二岁,十一岁便加入残军,曾任段希文将军的卫士,乃残军第二代。张卫士是第二位守灵人。第一位守灵人名叫黄家福,从1980年至2002年去世,黄家福为段希文将军守灵二十二年。
举香祭拜段希文将军,彷佛听到他冥冥之中话语:我的的士兵几乎都是云南人,我们不愿去台湾,台湾也断了我们第五军的给养。因此,我们的全部目标就是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生存之处。
为了这个目标,段希文将军带领这支汉人队伍历经千辛万苦摆脱缅甸军队的围剿,辗转至泰国北部。在1961年雨季结束前的一天傍晚,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登上一座荒芜山谷,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段希文望着他眼前的士兵、女人、孩童和嗷嗷待哺的幼儿......伤兵痛苦的呻吟、女人悲戚的哀叹和孩童饥饿的啼哭声不绝于耳。将军一声长叹,转身眺望远处平原,暮色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彷如在天尽头闪烁。
突然,夜色朦胧中传来段希文悲怆的声音:“就是这里,不走了,打仗也不走了!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将军话音未落,山谷一片哭声。不仅是女人和孩童,手握抢杠子的男子汉更是放声嚎啕。他们看到了山脚下的平原,看到了平静祥和的人间炊烟,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们实在不想走了,他们走不动了......
于是,这支数万人的队伍在此结庐而居、繁衍生息。
段希文给这座山谷取了个极好听的名字:美斯乐。"美",泰语为村庄之意;“斯乐”意为和平。美斯乐即为和平之村。
以美斯乐为基地,段希文着手建立起长达数千里的安全护商走廊和鸦片走私通道,控制着金三角最大宗的走私生意。很多年后,段希文将军说,从那时起,我们手中的枪不再为反攻大陆服务,而是为走私与护商服务。生存,是我们美斯乐人奋斗的全部意义。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以武力源源不断地将各种走私品送到老挝、泰国、柬埔寨及周边国家。
在段希文墓前,我彷佛触摸到一只蜕变的蚕蛹:国民党残军挣脱了政治的蛹壳,彻底抛弃了“反攻大陆”的使命,化成了金三角的社会经济之蝶。历史表明,此乃国民党残军的第一蜕变。
1968年,蒋经国先生从台北专程来到美斯乐,向官兵宣布台湾最后的决定:国民政府与这支国民党残军断绝任何关系,全部残军和家属可归顺泰国。
蒋经国先生的告示,意味着汉人部队全体将士将由中国人,或中国军人转变为泰国国民。可归顺不易。段希文将军与泰国政府的归顺谈判异常艰难,十几年未果。双方分歧的焦点是枪杆子:泰国政府要求汉人交出手中的武器,可汉人断然拒绝。段希文将军说:“归顺不是投降,要有合法权益。我们汉人是金三角的外来人,是难民,没有枪杆子,我们的利益便没有保障,甚至不如当地山民”。
公元1979年的一天,美斯乐发生了一件载入其史册的大事:泰国国王拉玛九世召见汉军将领。段希文、雷雨田等人诚惶诚恐,山呼万岁。泰王宣布:御赐你们为泰国国民,卿等要效忠国家。
(段希文将军觐见泰国国王)
所谓忠孝国家,即为钦令汉人出征平叛反政府游击队。
据史料记载,一支反政府游击队活跃在泰国北部帕当山,政府军年年围剿,可每每无果而归。不仅如此,游击队在围剿中日益发展壮大。当泰国军方束手无策时,政府一要员想到了美斯乐的汉人部队。于是,就有了泰王接见汉军将领的那一幕。
打仗就要死人,且当年的丛林战高手或鬓发已白,或垂垂老矣,且拖儿带女。但他们没有选择。段希文明白,这是归顺的代价。
1979年旱季,六十七岁的段希文率领美斯乐五百汉军抵达前线。这些手持长短不一的各色武器的汉军,发挥其丛林作战的优势,从悬崖峭壁攀上帕当山,仿如从天而降的神兵,直取游击队大本营。在段希文的指挥下,奇袭成功。
汉军凯旋。但五百男儿,出征时个个生龙活虎、能征善战,转眼间灰飞烟灭,只有半数人活着归来;活着的也有众多缺胳膊少腿之人。
牺牲和死亡终于打开了归顺之门。政府同意:汉人军队保留武器,更名为泰北人民武装自卫队,段希文将军任总指挥;汉军官兵及其家属加入泰国国籍等。
守灵人张卫士对我说,帕当山之战,他肩负警卫段希文将军的重任。他不无自豪地说道:“短短几天时间,汉人就解决了令当局头痛多年的反政府武装,泰国政府不得不对我们刮目相看。“
“但代价是惨重的。”张卫士的话语转而低沉:“那一年,我们美斯乐一片嚎啕之声,汉人门前,几乎家家都挂起了呼唤死者亡灵的招魂幡。悲痛的哭声如雷鸣撼动深山峡谷。”
几天后,段希文将军对沉浸在悲哀中的美斯乐人宣布:”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中国人,我们是大仁大德的泰国国王的忠实臣民......“
此时此刻,百感交集的我彷佛看到段希文将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可以说,这是金三角汉人由蛹到蝶的第二次蜕变。但由于他们的身份奇特:说是军队却如平民居家过日子,说是百姓却又手握枪杆子。奇特的身份导致了蜕变的迟滞或不彻底......
(未完待续)
转载自公众号《闲言啐语》